萤火沾笑靥,清风立花影。
酒香引人见,明月照樽前。
算命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书生碰上贼,白费一张嘴。
“哎哎哎,这位捕快大哥,有话好好说,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床上!”
“啥?”
——题记。
第一话欢喜镇来说欢喜,因缘卦中道因缘
噪杂的集市上人群熙熙攘攘闹个不停,这边是舞刀弄枪的“小弟初来宝地不料身上没了盘缠”那边是玉脂凝香的“上好的胭脂水粉啊,姑娘你不来看一看?”。街上人穿红戴绿,街边的建筑也是往各色各样里整,从街那头望过去,不仔细的还以为不小心进了挂满彩布的染坊。
街口牌坊上挂着靛蓝的牌匾,只见上面三个鎏金大字:欢喜镇。
这便是京城人口口相传心之所向的欢喜镇了。
欢喜镇欢喜镇,取得自然是欢愉喜乐之意,当年皇帝年少,微服私访到了此地,见这里民风淳朴,百姓安于平稳,路不拾遗,外户不闭,自小在宫廷风雨里一路摸爬滚打的皇帝被感动得涕泪四流,当即便写下了欢喜镇三字赠予镇长。
镇长当时也激动得流下泪来,握住平民打扮的皇上就不撒手了,心道:太好了,垫桌脚的纸有着落了。
后来,每当外乡人问起那堂皇匾额的左上角为何会有一处小小的圆印,欢喜镇的人便严荏道:“当年镇长得了皇帝的墨宝便悬于卧房之上整日虔诚抚摸,久而久之,这纸上便多了他的指印。”
众人感动之余不禁纷纷感慨:镇长的指头可真圆啊。
从这一桩事便可看出如今欢喜镇人坑蒙拐骗的技术有多么炉火纯青,哪里还有半点当年淳朴小镇的模样?
哎,各位客官莫急,故事这就要开始了。
欢喜镇变成现在的样子,皇帝估计也是有些痛心疾首的,脑子一热,干脆就叫神侯府整个搬到欢喜镇,日日夜夜监督管理,还以为如此便可回到原来的欢喜镇。
世上的事便是这样,过去了的又怎回的来呢。
这道理诸葛正我明白,四个名震天下的徒弟明白,可皇帝偏偏就不明白,偏要一意孤行。
那时诸葛正我和六扇门的正闹得不欢,僵持不下时皇帝又下了这一道圣旨,他劝不住皇帝,思索了几日,干脆就随水逐流,便领旨携了府上下去了偏远的欢喜镇。
于是这欢喜镇便因这一层缘由又镀上了一层金。
坐落在欢喜镇中心的神侯府很是巍峨大气,用的漆均是暗朱色的,圆是圆方是方,从内而外透着严整端重,与花花绿绿的欢喜镇风格格格不入,很是引人入目,因此府邸前总会有破瓜之年的女子张望。
好吧,神侯府三年难得一见的四大名捕许才是她们张望的真正原因。
这神侯府来了欢喜镇三年,三年内大案子一件没有,小案子源源不断,却也不过是今日丢了猫明日丢了鸡的繁琐小事,杀鸡焉用宰牛刀,于是这四大名捕如今也只是落个好听的头衔,在府中混舒服日子罢了。
既然是混日子,便更没有无事出来亮亮相的道理了,又无人给出府费不是。
“哎,你道今日那四大名捕会出来吗?”粉袄女子一面摇扇一面问身旁的紫裙女子。
“我怎地知道?”紫裙女子没好气地白她一眼,道,“我若是掐指一算就能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出来又何必在此巴巴等了几个月?”
粉袄女子不言语了,手中挥动团扇的频率不觉高了起来,蹙了眉。
此时不知何人高呼一声:“你这个人,可知我为了金榜题名寒窗苦读了多少年,你一句话便将我说落第了,我不服!”
一个不紧不慢如清水般的声音徐徐道:“这位兄台,测字讲求的是一个缘分,我测你命该如此也不是小生所愿啊。”
府前两女子相视一笑:“走,看看去。”
走至那稠人广众之处,一猎猎旗幡吸引了她们。幡布上,娟秀好看的书法与字的内容显得略不协调——三六测字。
原是个测字摊,粉袄女子不禁心中叹笑,侧头想看看紫裙女子对这名字的反应,岂料她早已没看旗幡,而是专心凝望着端坐在摊前的小书生。
她也好奇地望过去,只一眼,便再也移不了目光。
小书生长得很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漂亮得让人不禁怀疑是女子假扮,可喉间的凸起又清清楚楚摆在那里。最难能可贵的,是纵然此时在与人争辩,眼眸中也尽是和色无半点不悦。
宛如冰下的清泉,能洗涤一切。
秀才动了怒,拍案道:“我知道你们这些测字的都是唬人的,不过骗几文钱花花,哪里有真本事?”
被人这般说,小书生眼里总算隐隐沾了些怒气,嘴上仍尽量客气的说:“兄台,三六说过,三六测字从不唬人,字里藏乾坤,乾坤如何三六便如何说。”
秀才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紫裙女子看不下去了,抢道:“哎,你要是觉得他说的那些都是随口胡诌的,不如你也给他测个字,看看你能不能编出来?”
秀才知道这话是编排他的,可不料周围看热闹的人起了哄,纷纷道:“对啊,有本事你也测一个啊!”“测一个!测一个!”
骑虎难下,他便梗着脸撸起袖口,道:“测就测,我怕什么?”
不过信口开河,他还怕说不出个所以然?
指着干净的纸张,他对小书生吼道:“你写!”
小书生微怔,自他懂事以来除了他师父还从未有其他人给他测过字呢。
思索片刻,他挥墨写就。
“三?”秀才望着字,发了难。
这该如何解释?
“秀才,你还未问人测些什么呢?”粉袄女子捂嘴偷笑。
哄笑声迭起,秀才腆着脸问小书生:“你要测什么?”
他还未开口,人群中便有人说道:“小书生长得如此秀气,不如就测姻缘吧!”
“对对,就测姻缘!”
小书生低头咬唇,脸红的像小番茄。
秀才想了想,豁出去般大声喊道:“你命定之人在家中排老三!”
众人先是一怔,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紫裙女子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搭在粉袄女子肩上笑道:“秀才,若是这小书生写了个六字,你莫不是要说他命定之人是老六吧。”
哄笑声中,小书生低着头说道:“这位先生,其实…….”
“我说不过你,我走还不行吗?!”秀才说毕以袖掩面就溜出了人群。
这时看热闹的人才渐渐散开。
两女子也转身准备回神侯府前接着等。
陈三六暗叹,盯着纸上的“三”便出了神。
他师父替他测字时,他也写的是这个字。
当年他不过十岁,师父捻着花白的胡子,淡淡道:“三六啊,你此生有一劫啊。”
他眨着大眼睛歪头问师父:“师父,是什么劫?”
折扇往宣纸一指,他撅起嘴探头看自己刚刚写的字。
“三劫?”
“唉哟。”折扇冲着他的小脑袋就是一下,师父恨铁不成钢,道“是情劫啊情劫!”
“可是这关三什么事?”眼里嘬着泪,他觉得师父最近下手越来越重了。
“三六啊。”师父望向远处,怅然道,“你此生所系之人,乃家中老三。”
“可是师父,”他奇怪地问,“要是我写个六呢?”
师父笑了,道:“测字讲究一个缘,我收你为徒是缘,你认我为师是缘,在此时此地写下这个字,自然也是缘。为师倒问你,你为何不写六偏偏写了三呢?”
他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问道:“那师父,敢问这缘是好是坏?”
“若是能轻易以好坏所判,便不能以缘所定。”
“神神叨叨的。”他小声说道。
清风拂过,下起一阵桃花雨,师父轻抚小三六沾了花香的发,轻叹道:
“情即劫,劫即情,若是无情凄风苦雨任人行,若是有情半盏残蜡催人嘤。”
当时的小三六不明白,现在的陈三六却懵懵懂懂。
他知道这话中的含义,却不懂话里的乾坤。
可凡事若总追个缘由,人生岂不索然无味?
不如就随缘吧。
遥望天际,血色已渐染上烟霞,他心中估摸着时辰,将旗幡收起。
离去时有意无意望了眼巍峨的神侯府。
神侯府内。
“追老三!你又偷喝我的酒!”凌依依杵着腰冲着房梁上大喊。
咋一看房梁上并无半点人影,厅堂中似乎只站着凌依依一个人。
可竖耳细听,却听得那边花瓶微微晃动,梁上也传出微微的吱呀声。
再仔细一看,一虚影不住在厅堂上下跳跃飞步疾奔。
飘逸轻灵,变化万方,快胜飞鸟,轻若翎羽。
此等轻功,不禁叫人拍案叫绝。
桌子发出稍大声响,仅仅一瞬,一褐衣男子已然盘腿端坐在黄花梨桌上酌酒自饮。
眉目轻佻含笑却不令人反感,挺鼻薄唇,五官精致到似古雕刻画,一个挑眉就叫人心神荡漾。
“追老三!”凌依依冲上去,追命却故意笑着将酒壶倒悬,里面半滴也没有了。
凌依依将酒壶抢过来,气道:“我下次定要在酒里下消骨散,让你五脏俱溶而死,哼!”
追命笑道:“你可以试试,可我赌你不敢。”
将五色鸳鸯钱袋拿出掂量了两下,他玩味笑道:“一袋钱,赌不赌?”
“追命,你的人生除了酒和赌,还有其他的东西吗?”一男子推着另一轮椅上的男子自后堂而来。
那男子一袭蓝衣,轮椅上的男子则是一袭白袍,二人均剑眉星目,风流倜傥,只是前者有股呆愣气,后者则是一股书生气息。
凌依依见铁手来了,恢复成小女儿模样,羞赧地凑过去挽臂道:“铁手哥哥,他又偷喝我的酒,这回可不能再放过他了!”
无情将手中折扇一展,显出“但若无情”四个苍劲字迹,他轻斜追命一眼,并无半句。
追命缩缩脖子,犟嘴道:“凭什么你叫我就是追老三,叫铁手便是铁手哥哥?!”
“因为我喜欢铁手哥哥啊。”凌依依直率地说道,搂着他臂弯的手更紧了些。
铁手脸色微红,却也掩不住喜悦。
追命沉了脸,心念,有媳妇了不起啊。
“哈哈哈,追命,你这问题便是自取其辱。”诸葛正我带着冷血等一众捕快从大厅外进来了,取笑道。
神侯听到了,追命面上便更过不去,却仍梗着脸道:“还不是神侯你不放我出去!若是那些女子见到我,还不一个个凑上前来?”
“甚好甚好。”无情终于开口,声音清冷秀气,“我记得崔先生早年曾同我讲过,他小时便有一倾心之人,如此看来,已然是抛到九霄云外了。”
他似哼笑了一声,折扇不断轻拂。
无情不喜说话,可每次都能一语中的,直插对方要害。
追命说不过他,只好道:“你可曾听过一句话: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我心中一直有那人可也没说不许我沾沾胭脂气啊。”
越说越没底气,只好挥手道:“我是个粗人,懒得和你说!”
这人真是蛮不讲理。
众人心道,却见他此时剑眉紧蹙薄唇微抿一副尴尬困窘的模样,却又不禁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感。
诸葛正我暗叹,道:“罢了,刚刚接到消息,最近凌波街附近有采花贼出没,你今晚便去守着吧。”
追命从桌上跳将起来,喊道:“什么!让我堂堂追命去做这等小事?”
“哎,话不能这么说。”诸葛正我笑道,“说不定你这次能碰到一貌美佳人呢。”
貌美佳人?采花贼别打我主意就行了。
“你去是不去?”冷血上前一步,寒声道。
追命缩缩脖子,道:“我又没说我不去。”
接着他高声对铁手和凌依依道:“我崔略商日后必怀抱佳人,日日京兆画眉叫你们羡煞而死!”
凌依依仰头挑衅,笑道:“好啊,追老三,我等着你的绝代佳人。”
追命哼了一声,瞬间便不见了踪影,独留声音余荡:
“举世皆清我独浊,众人皆醒我独醉,哈哈哈哈哈哈。”
诸葛正我摇头叹笑:“痴儿。”
众人面色无甚异常,独无情眼眸似墨般深沉,挥扇不语。
纵是有情作无情,饶是无情作有情。
于是,一段纠缠痴恋便就此埋下了根。